小狗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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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的一生
除夕夜。
海邊的空曠小城, 歇業的花店，樓上的小房間。
四個搖滾樂手，三個大學生, 一只太監貓, 一只小奶狗, 圍著滋滋作響的電烤盤, 在濃濃肉香中一起守歲。
閃電樂隊的吉他手是個圓臉的可愛女生, 一頭長發染成藍色, 畫著濃妝, 整個眼窩都是藍色的閃片眼影。
她一只手撐著下巴, 另一只手捏著夾子翻著烤肉，眼神隨意掃過在場的一圈人：“t所以我們是為什麽除夕夜都不回家呢？”
她放下夾子, 高高舉手：“我先來！”
“因為我媽的再婚對象是個猥瑣男, 總是色瞇瞇看著我。”
“而我爸的再婚對象是個獨占欲控制狂, 我跟自己爸爸多說一句話，她都看不順眼。”
“所以我哪邊都回不去啦！哈哈哈哈哈。”
李喬治手裏拎著啤酒, 一臉玩世不恭：“別看我這樣，我可從小是超級乖乖仔，傳說中的別人家的孩子。”
“現在呢, 算是遲來的叛逆期。”
“所以就不回家啰。”
吉他妹妹大笑道：“他這邊叛逆, 他爸媽可是在家以淚洗面呢。”
李喬治聳聳肩, 一臉不在乎。
貝斯手一臉滄桑, 看著快四十了。
“因為遲遲沒結婚，我現在已經是辜負祖宗十八代的罪人了。我辛苦當了一整年的社畜, 實在沒力氣應付老家的一切。”
鼓手看著稍年輕, 大約三十左右，卻格外疲憊, 滿身的社畜氣質比貝斯手還要強烈。
他淡淡道：“我父母都去世了。我已經沒有歸處了。”
元珍珠心下一驚。
吉他妹妹從桌子對面投來審視的目光：“所以你們呢？你們的理由是什麽？”
元珍珠咬咬嘴唇。
她一點也不想把心底的秘密拿出來和陌生人說。
游天地笑笑，隨意道：“我們的理由很普通。”
“爸媽離婚了，我們跟媽媽。媽媽工作很忙，春節期間也要加班出差。”
“我們三個在家沒事可做，就出來玩了。”
元珍珠心中讚嘆，游師兄撒起謊來好自然啊！
真好，謝謝游師兄。
主唱妹妹眼睛瞪得圓圓：“不是吧？難道你們是傳說中的幸福之人？”
游天地：“不行嗎？”
李喬治挑挑眉毛：“你們三個是親兄妹？明明三個人都長得不像啊？”
游天地：“你在暗示什麽？你對陌生人這麽沒禮貌的嗎？”
主唱妹妹察覺到氣氛緊張，立刻站起來：“哎，哎，我們可是在守歲，不要搞得這麽緊張嘛。”
“來來，大家喝酒，吃肉。”
她使勁拍了李喬治一下：“你這樣確實不禮貌哦！”
元珍珠突然出聲：“沒關系。我們三個確實長得不像，好多人都說過。”
“因為我們確實沒有血緣關系。”
“我們是因為奇妙的緣分，進入到同一個家庭裏。”
這個家庭，自然是指登山社。
但是對方顯然會錯意。
樂隊的四個人，紛紛露出“好覆雜的重組家庭”的感慨神情。
元珍珠偷偷去看眼游天地，對方也正側頭看她，目光有些許驚訝。
元珍珠咕嚕嚕灌下半罐啤酒，回以得意笑容：怎麽樣，我撒起謊來也不錯吧！
忽然，一種奇妙的感覺籠罩了她。
可能這就是語言的力量吧。
話一出口，仿佛某種程度就變成了真的。
她看著游天地的側顏，感覺，這就是陪伴自己長大的哥哥。
如果是兄妹三人一起長大……
如果我們三個都是同一個媽媽肚子裏出來的……
那該有多開心啊！
*
元珍珠迷迷糊糊醒過來時，一時不知今夕是何夕，自己又所在何方。
可愛的鈴蘭吊燈發出暖暖柔光，淺淺照亮了小小的房間。
暖氣燒得很旺。
溫度很高。
大家東倒西歪睡在地毯上。
小茶幾上堆滿了空盤和酒瓶，沒有人收拾。
啊，對了，這裏是花店二樓的房間。
我們和萍水相逢的搖滾樂隊一起守歲來著。
命運可真奇妙。
元珍珠忍不住笑了一下。
嗯，不對。
她目光在小小房間裏搜尋——
游師兄呢？他怎麽不在？
元珍珠揉揉臉，爬起身，踮著腳悄悄下樓。
樓下沒有開燈。
昏黃的路燈透過窗戶打進來，一片隱隱綽綽。
元珍珠站在樓梯上，壓低聲音呼喚：“游師兄？”
角落裏立刻有了回應：“我在這裏。”
一個黑影站起來：“你先別動，我去開燈。”
啪。
室內大亮。
元珍珠心中不安：“怎麽了？你在這裏幹什麽呢？”
游師兄走回角落裏，沒說話。
這時，元珍珠聞到了空氣中彌漫的發酵味道。
也聽到了不正常的喘氣聲。
她心裏猛地一跳。
元珍珠慢慢走過去。
地上四處都是零星的嘔吐物。
小狗躺在角落裏，身體奇怪的抽動著，口鼻間全是白沫。
它看起來非常不好。
元珍珠嚇壞了，聲音發抖：“它不是都好起來了嗎？怎麽突然變成這樣？”
游天地搖頭：“我們太大意了。應該早點送它去看醫生的。”
他站起身：“我去叫李喬治起來。我們現在去秦市。”
*
清晨，天還是深藍色。
一輛白色奧迪從旅游小城駛出，向秦市而去。
元寶石坐在後座，抱著小狗，焦慮問道：“我們到秦市大概是七點左右，這個時間，動物醫院會開門嗎？”
“不對，更大的問題是，今天是大年初一，要是他們放假了怎麽辦？”
元珍珠掏出手機：“我搜一下。一個市裏總有一家醫院是不放假的。”
幾分鐘之後，她對著點評app傻眼了：“信息怎麽這麽少？”
她翻了排名最靠前的幾家醫院頁面，全是各種醫療套餐廣告。
評論裏也都是套話，根本沒人提起春節期間的排班問題。
李喬治從後視鏡中看一眼元珍珠，解釋道：“三線小城市是這樣的，不會什麽都寫在點評app上。”
游天地從副駕駛回頭，安慰道：“我們直接上門，要是沒開門，我們就打電話找人。電話沒人接，我們就在附近打聽。”
“去了再說。總會有辦法的。”
一行人在焦慮不安中抵達秦市。
李喬治直接開車到全市最大的動物醫院門口。
果然，門禁森然。
撥打了招牌上的聯系電話，也無人應答。
第二家，第三家也是如此。
八點半，四個人到達第四家動物醫院門口。
這家醫院較為小型，只有狹窄的一道門臉。
但是卷閘門上貼著一張A4紙，上面寫著“緊急聯系電話”。
電話撥通之後，三個人在門口等了半個多小時，一個禿頭大叔氣喘籲籲的來了。
大叔開了門，幫小狗做了一些簡單的測試，搖頭道：“是犬瘟熱，已經沒救了。”
元寶石顯然不能接受這樣的結論，大聲爭辯：“怎麽就沒救了？它昨天還活蹦亂跳呢！”
大叔：“犬瘟熱在每只狗身上的反應不同，有些狗會進展特別快……”
“但是，基本上，一旦出現神經癥狀，就不太有希望了。”
從淩晨到現在，小狗的狀態肉眼可見越來越糟。
它抽搐得很厲害，頻繁發出淒慘的尖叫聲。
大叔看了一眼面前的年輕人們，“你們誰是主人？”
李喬治：“都不是。是我們剛撿到的。”
大叔哦了一聲，“那還好點。”
他撓撓頭，“犬瘟熱的神經癥狀是很痛苦的，也沒有治愈的希望……我的意見是，幫它安樂。”
元寶石拒絕接受。
他環視著身邊的三個人，眼裏滿是希望：“我們再去別家醫院問問，好不好？”
李喬治和元珍珠接收到目光，不約而同轉頭去看游天地。
大叔倒也沒有不高興。
他坦誠道：“你們想去別家問問也行。但是這大初一的，我恐怕別家都沒開門，也沒人值班。”
他嘆氣：“這樣吧，你們把狗留在這裏，我給它輸點液，緩解一下痛苦。”
“等你們找到了別家開門的醫院，再回來接狗。”
三個人都看著游天地。
游天地點頭：“好，謝謝醫生。”
*
出了大門，站在醫院門口的空地上，游天地下了決定：“就照寶石說的，我們再去別家醫院問問看。”
他看向李喬治：“麻煩你了。”
李喬治趕緊擺手：“不麻煩不麻煩。”
四個人鉆進車裏，繼續出發。
每個人心頭都蒙著陰影。
而世間事，總是在可能不幸的時候，真的發生不幸。
一行人抵達了第四家、第五家、第六家醫院，都沒有開門，也找不到人。
秦市是一個三線小城市，整個市區，一共只有這六家動物醫院。
沒有其他選擇了。
站在第六家醫院空曠安靜的門口，游天地看著街道，沈默了好一會。
最後，他說：“我們帶小狗回村子裏去吧。它應該也想回家。”
這一次，元寶石沒有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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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搖滾樂手，三個大學生, 一只太監貓, 一只小奶狗, 圍著滋滋作響的電烤盤, 在濃濃肉香中一起守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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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只手撐著下巴, 另一只手捏著夾子翻著烤肉，眼神隨意掃過在場的一圈人：“t所以我們是為什麽除夕夜都不回家呢？”
她放下夾子, 高高舉手：“我先來！”
“因為我媽的再婚對象是個猥瑣男, 總是色瞇瞇看著我。”
“而我爸的再婚對象是個獨占欲控制狂, 我跟自己爸爸多說一句話，她都看不順眼。”
“所以我哪邊都回不去啦！哈哈哈哈哈。”
李喬治手裏拎著啤酒, 一臉玩世不恭：“別看我這樣，我可從小是超級乖乖仔，傳說中的別人家的孩子。”
“現在呢, 算是遲來的叛逆期。”
“所以就不回家啰。”
吉他妹妹大笑道：“他這邊叛逆, 他爸媽可是在家以淚洗面呢。”
李喬治聳聳肩, 一臉不在乎。
貝斯手一臉滄桑, 看著快四十了。
“因為遲遲沒結婚，我現在已經是辜負祖宗十八代的罪人了。我辛苦當了一整年的社畜, 實在沒力氣應付老家的一切。”
鼓手看著稍年輕, 大約三十左右，卻格外疲憊, 滿身的社畜氣質比貝斯手還要強烈。
他淡淡道：“我父母都去世了。我已經沒有歸處了。”
元珍珠心下一驚。
吉他妹妹從桌子對面投來審視的目光：“所以你們呢？你們的理由是什麽？”
元珍珠咬咬嘴唇。
她一點也不想把心底的秘密拿出來和陌生人說。
游天地笑笑，隨意道：“我們的理由很普通。”
“爸媽離婚了，我們跟媽媽。媽媽工作很忙，春節期間也要加班出差。”
“我們三個在家沒事可做，就出來玩了。”
元珍珠心中讚嘆，游師兄撒起謊來好自然啊！
真好，謝謝游師兄。
主唱妹妹眼睛瞪得圓圓：“不是吧？難道你們是傳說中的幸福之人？”
游天地：“不行嗎？”
李喬治挑挑眉毛：“你們三個是親兄妹？明明三個人都長得不像啊？”
游天地：“你在暗示什麽？你對陌生人這麽沒禮貌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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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大家喝酒，吃肉。”
她使勁拍了李喬治一下：“你這樣確實不禮貌哦！”
元珍珠突然出聲：“沒關系。我們三個確實長得不像，好多人都說過。”
“因為我們確實沒有血緣關系。”
“我們是因為奇妙的緣分，進入到同一個家庭裏。”
這個家庭，自然是指登山社。
但是對方顯然會錯意。
樂隊的四個人，紛紛露出“好覆雜的重組家庭”的感慨神情。
元珍珠偷偷去看眼游天地，對方也正側頭看她，目光有些許驚訝。
元珍珠咕嚕嚕灌下半罐啤酒，回以得意笑容：怎麽樣，我撒起謊來也不錯吧！
忽然，一種奇妙的感覺籠罩了她。
可能這就是語言的力量吧。
話一出口，仿佛某種程度就變成了真的。
她看著游天地的側顏，感覺，這就是陪伴自己長大的哥哥。
如果是兄妹三人一起長大……
如果我們三個都是同一個媽媽肚子裏出來的……
那該有多開心啊！
*
元珍珠迷迷糊糊醒過來時，一時不知今夕是何夕，自己又所在何方。
可愛的鈴蘭吊燈發出暖暖柔光，淺淺照亮了小小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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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度很高。
大家東倒西歪睡在地毯上。
小茶幾上堆滿了空盤和酒瓶，沒有人收拾。
啊，對了，這裏是花店二樓的房間。
我們和萍水相逢的搖滾樂隊一起守歲來著。
命運可真奇妙。
元珍珠忍不住笑了一下。
嗯，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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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師兄呢？他怎麽不在？
元珍珠揉揉臉，爬起身，踮著腳悄悄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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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珍珠心中不安：“怎麽了？你在這裏幹什麽呢？”
游師兄走回角落裏，沒說話。
這時，元珍珠聞到了空氣中彌漫的發酵味道。
也聽到了不正常的喘氣聲。
她心裏猛地一跳。
元珍珠慢慢走過去。
地上四處都是零星的嘔吐物。
小狗躺在角落裏，身體奇怪的抽動著，口鼻間全是白沫。
它看起來非常不好。
元珍珠嚇壞了，聲音發抖：“它不是都好起來了嗎？怎麽突然變成這樣？”
游天地搖頭：“我們太大意了。應該早點送它去看醫生的。”
他站起身：“我去叫李喬治起來。我們現在去秦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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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寶石坐在後座，抱著小狗，焦慮問道：“我們到秦市大概是七點左右，這個時間，動物醫院會開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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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喬治從後視鏡中看一眼元珍珠，解釋道：“三線小城市是這樣的，不會什麽都寫在點評app上。”
游天地從副駕駛回頭，安慰道：“我們直接上門，要是沒開門，我們就打電話找人。電話沒人接，我們就在附近打聽。”
“去了再說。總會有辦法的。”
一行人在焦慮不安中抵達秦市。
李喬治直接開車到全市最大的動物醫院門口。
果然，門禁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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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醫院較為小型，只有狹窄的一道門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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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撥通之後，三個人在門口等了半個多小時，一個禿頭大叔氣喘籲籲的來了。
大叔開了門，幫小狗做了一些簡單的測試，搖頭道：“是犬瘟熱，已經沒救了。”
元寶石顯然不能接受這樣的結論，大聲爭辯：“怎麽就沒救了？它昨天還活蹦亂跳呢！”
大叔：“犬瘟熱在每只狗身上的反應不同，有些狗會進展特別快……”
“但是，基本上，一旦出現神經癥狀，就不太有希望了。”
從淩晨到現在，小狗的狀態肉眼可見越來越糟。
它抽搐得很厲害，頻繁發出淒慘的尖叫聲。
大叔看了一眼面前的年輕人們，“你們誰是主人？”
李喬治：“都不是。是我們剛撿到的。”
大叔哦了一聲，“那還好點。”
他撓撓頭，“犬瘟熱的神經癥狀是很痛苦的，也沒有治愈的希望……我的意見是，幫它安樂。”
元寶石拒絕接受。
他環視著身邊的三個人，眼裏滿是希望：“我們再去別家醫院問問，好不好？”
李喬治和元珍珠接收到目光，不約而同轉頭去看游天地。
大叔倒也沒有不高興。
他坦誠道：“你們想去別家問問也行。但是這大初一的，我恐怕別家都沒開門，也沒人值班。”
他嘆氣：“這樣吧，你們把狗留在這裏，我給它輸點液，緩解一下痛苦。”
“等你們找到了別家開門的醫院，再回來接狗。”
三個人都看著游天地。
游天地點頭：“好，謝謝醫生。”
*
出了大門，站在醫院門口的空地上，游天地下了決定：“就照寶石說的，我們再去別家醫院問問看。”
他看向李喬治：“麻煩你了。”
李喬治趕緊擺手：“不麻煩不麻煩。”
四個人鉆進車裏，繼續出發。
每個人心頭都蒙著陰影。
而世間事，總是在可能不幸的時候，真的發生不幸。
一行人抵達了第四家、第五家、第六家醫院，都沒有開門，也找不到人。
秦市是一個三線小城市，整個市區，一共只有這六家動物醫院。
沒有其他選擇了。
站在第六家醫院空曠安靜的門口，游天地看著街道，沈默了好一會。
最後，他說：“我們帶小狗回村子裏去吧。它應該也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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